2025年12月11日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深刻把握全球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大势的基础上，系统部署了“坚持创新驱动，加紧培育壮大新动能”的战略任务。会议明确提出“实施新一轮重点产业链高质量发展行动”“深化拓展‘人工智能+’，完善人工智能治理”“创新科技金融服务”等关键举措，为我国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培育新质生产力指明了方向。这一系列部署既是对党的二十大精神的深入贯彻，更是应对复杂国际环境、把握发展主动权的战略抉择。
一、实施新一轮重点产业链高质量发展行动：筑牢现代化产业体系根基
重点产业链高质量发展是建设制造强国的核心支柱。当前，全球产业链加速重构，呈现本土化、区域化、多元化新特征。我国拥有全球最完整的产业体系和配套能力，但在部分关键核心技术、基础零部件、高端装备等领域仍存在“卡脖子”风险。实施新一轮重点产业链高质量发展行动，必须聚焦系统性、攻坚性、协同性三大关键。
精准识别产业链薄弱环节，实施靶向攻坚。根据工业和信息化部产业基础能力建设相关统计，我国在新能源汽车、光伏、通信设备等领域已形成全球竞争优势，但高端芯片、工业母机、基础软件等关键领域对外依存度仍处于较高水平。新一轮行动应建立产业链风险动态评估机制，依托行业协会、科研院所和龙头企业，绘制重点产业链风险图谱。建议强化跨部门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协调机制，定期更新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清单。
强化“链主”企业引领作用，构建融通发展生态。企业是产业链的核心主体。我国国家级重点产业链企业已带动上下游超十万家企业协同发展。应进一步赋予“链主”企业在技术标准制定、创新资源配置、产业链整合中的主导权，支持其通过股权投资、订单绑定、技术共享等方式提升供应链韧性。同时，建立“专精特新”企业与“链主”企业的定向对接平台，实施“融通创新伙伴计划”，对成功实现国产替代的配套企业给予研发投入税收抵免，多地已出台政策，对培育“小巨人”企业的链主单位给予奖励。在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等重点区域打造“产业链共同体”试点，通过数字化平台实现产能、技术、需求实时共享。
推动产业链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高端化方面，聚焦生物医药、高端医疗器械、工业机器人等领域，实施“质量品牌跃升工程”，培育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中国高端品牌。智能化方面，依托工业互联网平台，推动产业链全链条数字化改造，重点支持汽车、电子、机械等行业建设“智能工厂标杆”，实现设计、生产、物流全链条虚拟仿真与优化。绿色化方面，严格执行《工业领域碳达峰实施方案》，在钢铁、化工等高耗能产业链推广“碳足迹追踪系统”，在政府采购评审中给予适当加分，或纳入绿色金融体系优先支持范围。
二、深化拓展“人工智能+”：激活产业变革核心引擎
人工智能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引领性力量，其巨大潜能在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会议指出“深化拓展‘人工智能+’”，标志着我国人工智能发展从技术研发为主转向规模化应用与治理并重的新阶段。
构建“人工智能+”深度融合的产业赋能体系。根据国务院2017年印发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提出的长期目标（由国家信息中心2022年发布的《智能计算中心创新发展指南》重申），到2025年我国人工智能核心产业规模将超过4000亿元，带动相关产业规模超过5万亿元；到2030年核心产业规模将超过1万亿元，带动相关产业规模超过10万亿元。为深化拓展“人工智能+”，应实施“千行百业智能化改造计划”：在制造业领域，重点推广“AI+工艺优化”“AI+质量检测”，在电子信息、装备制造等行业建设“无人工厂”标杆；在服务业领域，发展“AI+医疗诊断”，提升三级医院AI辅助诊疗系统覆盖率；在农业领域，推广“AI+精准作业”，建设国家级智慧农业示范区，实现农药化肥使用量持续下降、亩产稳步提升。
完善全链条人工智能治理体系，筑牢安全屏障。治理是发展的保障。当前，我国已形成“算法推荐—深度合成—生成式AI”的全链条规制框架。根据《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及《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暂行办法》等政策文件，我国已形成“算法备案—内容标识—追溯问责”的全链条规制框架。下一步应重点完善三方面制度：一是建立动态分级分类监管机制，对应用于金融、医疗、交通等高风险领域的AI系统实施“强制安全评估”，对消费娱乐等低风险领域推行“自我合规承诺”；二是强化“黑箱”治理，制定《人工智能可解释性国家标准》，要求关键决策系统必须配备“决策溯源模块”；三是创新敏捷治理模式，在粤港澳大湾区、北京自贸区设立“AI监管沙盒”，允许企业在受控环境下测试创新应用，探索“监管规则与技术标准同步迭代”的新路径。
夯实算力与数据基础底座。“人工智能+”的深化离不开算力支撑。我国“东数西算”工程已实施三年，截至2025年一季度，八大算力枢纽节点总算力规模达215.5 EFLOPS，智能算力占比达80.8%，实现跨越式发展。应深入实施全国一体化算力网建设，支持有条件的枢纽节点探索建设AI算力调度中心（粤港澳大湾区已启动试点），推动跨区域算力资源高效调度。同步落实《“数据要素×”三年行动计划》，探索数据可信流通和隐私计算技术，破解“数据孤岛”难题。
三、创新科技金融服务：破解“死亡之谷”融资困境
科技创新具有高投入、高风险、长周期特征，金融支持是打通“科技—产业—金融”循环的关键。当前，我国科技金融存在“钱多本少、耐心不足”的结构性矛盾，直接融资占比偏低，“耐心资本”规模不足。2024年创业投资市场面临募资与投资端双重压力，投早投小比例有待提高。创新科技金融服务，构建全周期支持体系，已成为当务之急。
构建多层次、全周期科技金融服务矩阵。为破解科技金融“死亡之谷”难题，建议探索设立国家科技创业投资引导基金，采用“母基金+直投”模式，重点引导社会资本投早投小。研究推动投贷联动机制创新，鼓励商业银行对获得国家基金投资的企业提供信用贷款支持。持续优化科创板、创业板审核机制，对硬科技企业开辟绿色通道，进一步压缩审核周期。探索发展科技保险，对研发失败、知识产权侵权等风险提供保障，可由财政给予适当保费补贴。
发展知识产权证券化，盘活无形资产。知识产权是科技企业的核心资产，但流动性不足制约融资功能。建议进一步扩大试点范围，依托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等创新活跃区域，探索设立区域性知识产权金融服务平台，完善专利、商标等资产的打包入池与信用增级机制。应加强国家知识产权局与证监会等部门协同，推动出台知识产权证券化业务指引，规范资产评估、信息披露等标准。同时，可研究建立知识产权价值风险分担机制，通过政府引导基金适度补偿技术迭代等市场风险，增强投资者参与意愿。
培育“耐心资本“，优化长期投资生态。针对资本“短期逐利”痛点，应加快研究长期投资激励的税收制度。可借鉴国际经验，探索对持有早期科技项目满一定期限的个人投资者实施阶梯式资本利得税优惠；对保险资金、养老金等长期资本，建议监管部门优化风险权重和考核标准，提高其投资积极性。支持建立长期投资者与优质科技企业的对接机制，在定增、战略配售等环节提升信息透明度。同时，大力发展私募股权二级市场（S基金），完善基金份额登记、转让和估值指引，为早期投资提供多元化退出渠道，降低退出压力。
四、构建协同创新生态：强化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支撑
产业链、人工智能、科技金融的深度融合，最终依赖教育、科技、人才的一体化推进。会议首提"制定一体推进教育科技人才发展方案"，正是抓住了创新体系建设的"牛鼻子"。
建设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打造区域创新极。北京（京津冀）、上海（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三大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建设是“十五五”时期核心抓手。各中心应立足自身优势，强化差异化布局：北京依托国家实验室体系和高校资源，在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等领域强化原始创新策源；上海发挥集成电路、生物医药产业优势，打造世界级技术产业集群；粤港澳大湾区深化制度型开放，构建跨境创新共同体。建议探索建立三大中心“创新券”互认机制，推动科研服务跨区域共享。持续完善大型科研仪器共享体系，鼓励通过国家网络管理平台实现资源互通，提高科研设施使用效率。
强化企业创新主体地位，完善激励机制。企业最懂市场需求。应充分发挥企业“出题人、答题人、阅卷人”作用，建立健全企业常态化参与科技决策机制。建议提高国家重大科技项目中企业牵头或参与比例，支持领军企业组建创新联合体。严格落实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对集成电路等重点企业可按120%比例加计扣除，并探索研发投入增长激励机制。支持地方试点企业创新积分制，促进金融资源向创新型企业倾斜。完善新兴领域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推动快速审查、确权、维权机制建设。严格执行专利法惩罚性赔偿规定。
推动教育科技人才良性循环。高等教育改革应围绕“真问题、真研究、真转化”展开：推广“企业工程师上讲台”，高校新设人工智能、集成电路等专业，核心课程可由产业界专家授课；实施“青年科学家校企联合培养计划”，建议扩大青年科学家校企联合培养规模；职业教育层面，建设“现场工程师学院”，由链主企业与高职院校共建，学生入学即入职，定向培养产业急需的技术技能人才。
五、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拓展国际合作新空间
在国内产业链升级的同时，必须以全球视野布局国际合作。会议提出“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为技术、产业、资本“走出去”开辟了新路径。
构建“技术+产业+金融”一体化出海模式。改变过去“工程承包”为主的单一模式，在东南亚、中东等重点区域布局“科技产业园”。由相关金融机构提供融资，国内“链主”企业牵头建设，带动上下游中小企业集群式出海。每个园区设立“技术转移中心”，对转移国内先进适用技术的企业给予一定的投资额补贴，推动标准、技术、设备“打包输出”，带动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协同出海。
推动AI治理国际合作，贡献中国方案。人工智能治理是全球性课题。应依托“数字丝绸之路”建设，与东盟、中东欧国家共建“跨境AI治理合作平台”，共享算法备案、安全评估等治理经验。在国际电信联盟、ISO等国际组织推动中国主导的《人工智能可解释性技术规范》《跨境数据流动安全框架》成为国际标准。设立“一带一路AI治理能力建设基金”，为发展中国家培训AI治理专业人才，提升我国在全球AI治理体系中的制度性话语权。
发展数字贸易与绿色贸易，培育竞争新优势。会议提出“积极发展数字贸易、绿色贸易”。应加快建设“国家数字贸易示范区”，对跨境电商、云服务出口、数据服务外包等实行增值税零税率。制定《绿色供应链认证国际标准》，在光伏、新能源汽车等优势领域推动绿色认证互认，对获得国际互认的企业给予每单出口额3%的奖励。支持香港建设“一带一路绿色技术交易中心”，每年举办“全球绿色创新博览会”，打造国际绿色技术、产业与资本对接平台。
202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关于产业链、“人工智能+”、科技金融的部署，构成了一个逻辑严密、相互支撑的政策体系：产业链是载体，“人工智能+”是引擎，科技金融是燃料，教育科技人才是根基，“一带一路”是空间。这一体系既立足当前经济稳增长的现实需要，又着眼长远构建大国竞争优势的战略考量。2026年是“十四五”收官之年，也是“十五五”谋篇布局的关键节点。须将会议精神转化为实际行动：在粤港澳大湾区启动“人工智能+制造业”融合示范区，在长三角试点“知识产权证券化+”科技金融改革，在京津冀开展“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综合试验。通过区域试点积累经验，为全国推广提供可复制、可推广的“样本”。坚持创新驱动，以产业链高质量发展夯实基础，以“人工智能+”释放新动能，以科技金融打通血脉，构建全球创新网络，在新一轮国际竞争中把握主动、赢得未来。
（田惠敏，研究员，经济学博士；徐蕴峰，国声智库执行主任，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创新与风险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
